联合街上,你不知道的南阳县衙

发布时间:2023-12-05 12:38    浏览次数:481

清代南阳县衙图

说起河南南阳古城的衙门,想必大家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府衙。事实上,老城内不仅有府衙,还曾有镇台衙门、南阳县衙。是的,南阳县衙。作为一个古老的县份、清代南阳府两州(邓州、裕州)十一县当中的首县,南阳,怎么可能没有县衙呢?

然而相较于我们熟知的内乡县衙,南阳县衙实在叫人感觉陌生,它在哪里?它是什么规格?它有哪些建筑?它可有什么故事?说老实话,翻遍史料,能够收集到的素材实在有限,我曾对着一纸清代“南阳县署图”细细打量,尽管它很明晰地勾画出当年的规模,但还有许多问题是一张平面图所无法解答的,比如知县的品级,比如民间所说“五堂”……

“南阳行政区公安局”的名称仅在1949年3月底至次年5月存在。此大门处即南阳县衙大门遗址

联合街上,明清南阳县衙曾在这里

联合街西端路北,原南阳地区公安处所在地,就是南阳县衙遗址所在地。我曾多次进入老公安处大门东侧的家属院,但总是茫茫然地看看,又茫茫然地出来。之所以如此,因为旧有的县衙痕迹几乎消失殆尽,唯有零散的几块条石,似乎还在拼力挽留着这里的点滴历史。

南阳县衙于明洪武三年(1370年)在宋代马台古基上重建,明末毁于战火,仅存食堂3间,清代屡有增修。《明嘉靖南阳府志校注》载:“康熙南阳县志:‘明末兵燹,止存退食堂三间,幕厅、六曹房、仪门、谯楼皆毁。康熙五年,知县吕正笏建寅宾馆。八年,知县唐朝宣修听政堂。十七年,知县白邦杰修两廊、书吏房。’其后屡葺。同治时圮,移治通贤街东老盐店公馆。光绪初,知县吴若烺大修旧署,还治焉。今为法院。“不过,清光绪《新修南阳县志》中,县衙塌坏前的记载与《明嘉靖南阳府志校注》所引康熙《南阳县志》相同,但自坍塌时间起便不一样了:“道光末圮于雨,咸丰二年,知县钮氵雷移治县署东旧盐务馆,同治十二年,知县吴若烺复修旧署,还治其地,工经年,始讫……”孰对孰错?再查《新修南阳县志》及其他相关资料可知,吴若烺于同治十二年十月署南阳县知县——由此可见《新修南阳县志》中关于县衙塌坏的时间是正确的。所以,南阳县衙不仅曾毁于战火,道光末年还因雨塌坏过,咸丰年间曾移址老盐店,同治年间则又迁回旧址,民国时则成了南阳县的地方法院。

南阳县衙原也有数进院落一大片建筑群,范围大概是南北在今联合街与新华后街之间、东西在今马道街与民权街之间。从清“南阳县署图”上可以看到,衙门建筑群亦是“坐北朝南、左文右武、前堂后邸、监狱居南”的建筑规制,中轴线上自南向北主要有照壁、大门、仪门、“公生明”牌坊、大堂、二堂、三堂、六曹房(吏、户、礼、兵、刑、工房)、账房、花厅等;东线是捕厅署,为掌治安刑狱、缉捕之责的专署办公处,有独立的大门、大堂、二堂、三堂、上房;西线有马号,西南为监狱。

因为县衙在此地,联合街与民权街交叉口便被群众称为县十字街,县衙后面、民权街与新华路交叉口西边的区域被群众称为“五堂后”。为何是“五堂”,南阳民间文化学者郭文学揣测,可能因为最后一排房子是县衙的第五进院落。可惜这一大片建筑如今都不可寻了,其南部为现代的办公场所,北部则是家属院,院子很大,楼房虽旧,绿植不少。正是榴花开欲燃的时节,我站在一株盛开的石榴树下望着后院的一扇斑驳木门不由陷入沉思:县衙之南,正是府衙,倘若县衙仍在,两衙相连,南阳古城衙署文化该是多么令人瞩目!县衙之东北,正是唐王府,倘若两者皆存,南阳又该是怎样一幅壮观的古城风貌?

1959年,赵贯民和同事们一起在“三堂”前合影,后面的木门木窗即县衙古建

县衙照壁,一个尚未“消失”的谜

南阳县衙的主体建筑虽已不存,但县衙仍在不少老年人心中留下深深的印记,大门对面照壁的下落之谜也一直被人津津乐谈。

今年87岁的赵贯民1950年11月到当时的公安处上班,因此在“南阳县衙”内工作多年。他说,当时大门对面有高大的照壁,院内尚存不少古建,“我也不清楚那时留存的主要建筑是不是县衙的大堂、二堂、三堂,但我们称呼就称一堂、二堂、三堂。”他记得,一堂、二堂、三堂房子都很高大,房内均有两根粗大的红色顶梁柱,两侧都有耳房,进大门路东还有面向西的十几间老房子。一堂房子非常大,建有卷棚,一堂往西有一个月亮门,通往另一个院落。赵贯民工作的地方在三堂,他至今保存着一张1959年和同事们在三堂前拍的合照,“那年我们欢送两位同志赴藏时留的影,我们身后就是三堂的木门、木格窗,最上面还有深绿色的‘清、慎、勤’三个大字。”“南阳县署图”显示,县衙西北角有口水井。赵贯民说,他上班时除了这口井,东南角也有一口,“除了茶水是到茶馆提茶外,我们吃的就是井里的水。”

如今,当年的南阳县衙对面早盖上了小楼房,县衙的照壁在哪儿?难道真的如许多人所说被扒掉了吗?74岁的孟兆庆就住在“县十字街”处,对照壁记忆犹新,“影壁(即照壁)可大,上面留有洞,鸟儿能往里头钻,我小时候还抓着洞往上爬着玩。”他记得1968年照壁还在,啥时看不到了记不得了,但他同时肯定地说:“肯定没扒!我就在这儿住,没听说过扒影壁的事儿。”那么,会不会是被砌在了房内、墙内呢?尚待再访。

关于县衙,孟兆庆小时候听过不少故事,老人们说,照壁前曾放着各种刑具,判官(老百姓对知县的俗称)审案时厉害得很。“我小时听父亲说,磨山那儿有个刀客(此处的‘客’,南阳方言念‘kai’,民间以刀客指土匪)绰号‘杨四飞刀’,虽是土匪头子,但是个文文气气的小白脸,也是个大孝子,看着人年纪也小,但他肯定犯事大,开封方面都要这个人,结果被南阳县逮住了。判官一个挨一个审土匪,一直审到后半夜才轮到杨四飞刀。判官问他:‘你是杨四飞刀?’。他也不否认,说:‘对,我是。’不过他不承认自己是土匪,说自己上学时拿把裁纸刀,一扔甩到房梁上了,同学们给他起外号‘杨四飞刀’。判官审案时间长也审迷糊了,说这是个文文气气的学生,是被诬成土匪了,竟然把杨四飞刀放了。这一下开封不依了,但杨四飞刀也抓不回来了,于是这个判官就被免职了。”他坚称这是老人们传说的真人真事,但具体哪个“判官”说不清楚。

这里就是县十字街口

“首县”要缺,知县品级可能高于七品

县是最基层的政权单位,县的正印官称知县或县令,掌一县赋税、诉讼、教育诸事。除京县(即京师所在地)知县为正六品外,一般知县为正七品。不过,除了京县外,还有首县,即省会或府治所在地,在全省或全府各县中处于首领地位。而府县(州),亦有等次之分。比如按明代体制,全国属县按赋税多寡等分上中下三等,清初大体沿袭明制,雍正时以后根据府、县所在地理位置、管辖面积及治理难易等设官缺(即官职缺额,官位),将府、州、县分为四等,以“冲、繁、疲、难”四字标之。“冲”指地理位置重要,“繁”指政务繁杂、人口多、赋税重,“疲”指赋税多有拖欠的,“难”指民风强悍难治、讼事多。四字俱占的为“最要缺”,占三字者为“要缺”,占两字为“中缺”,只占一字或一字不占为“简缺”。上级派遣官员时,以官员资历、能力,对应“缺”之繁简。

南阳自古为冲要通衢之地,南阳知府为“冲繁难”请旨要缺,要由皇帝亲自考察任命,其所属两州(邓州、裕州)十一县中,唯有府治所在地——“首县”南阳县,为“冲繁难”三字要缺,其他州县则为两字中缺或简缺,如内乡、唐县、邓州、裕州便为两字中缺。身为“首县”,又是“冲繁难”要缺,南阳县衙的知县是不是还都是七品呢?未必。清光绪《新修南阳县志》中载潘守廉为“赐同进士出身、四品衔、在任候补直隶州南阳县知县”,就是说,潘守廉是在任的知县,品级是直隶的候补知州,品级为四品。

那么,从潘守廉的品级来看,是不是可以推断南阳县知县都是四品呢?未必。因为南阳知府的品级按规定为正四品,南阳的县与府不可能是平级的存在。但由此看,知县并不都处于七品芝麻官的品级上。事实上古代有过对部分“好官”,即官声良好深受群众拥戴的地方官实行升职留任或进阶留任的提拔方式,所以一些知县的品级就会高一些。清代亦有不改变职位权力的提升,或加职称衔或加品级衔。从光绪县志可知,潘守廉在光绪二十三年任南阳县知县,二十六年调到正阳,二十七又复任南阳县知县,二十八年不知何故由赵景彬任知县,但二十九年,潘守廉再次复任南阳县知县。我想,也许因为潘守廉政声卓著,所以才会在南阳知县位上官至四品吧。当然,我们也可以由此推断,南阳县知县品级按规定或许是七品,但也有可能本身就高于七品,至少,会有六品、五品、四品知县的存在。

与南阳知府多有名气者相比,有名气的南阳县知县似乎少得多,事实上知县也多是出身于科甲,由进士、举人、贡生、监生等经吏部铨选而入宦途,有才华的亦不在少数。且不说主修县志的潘守廉,如今卧龙岗便留下许多南阳知县的印迹,比如龙角塔,是咸丰四年南阳知府顾嘉蘅、南阳县知县钮氵雷所倡建;比如“千古人龙”石牌坊,清道光年间知县萧其芬重修;大拜殿上挂的“功盖三分”匾是同治年间任知县的刘世勣(jì,同“绩”)敬立,“名垂宇宙”匾则是民国四年任南阳知县的曹慕时所书。值得一提的是,刘世勣是“同知衔”,同知为知府的副职,为正五品。南阳知县中最有名的,我想应该是金代大诗人元好问了,正大八年他调任南阳县令,曾发出这样的感慨:“为县难,为南阳尤难。有汉以来,千百年居是邦者,不知其几何人?独召、杜有‘父母’之称,其余则有问姓名而不知者,可谓尤难矣。”

潘守廉品级

各种庙宇,被视为衙门保护神

在“南阳县署图”上,除了各主体建筑外,我们可以看到散落在不同方位的庙宇,比如马王庙、狱神庙、大仙庙,还建了两处衙神庙。这些庙宇被视为衙门不同方面的保护神,大多敬奉的是行业的“祖师”或“偶像”。

南阳俗语说“马王爷三只眼”,马王庙祀马王爷,比如南阳府衙曾有的马王庙就是如此,因为马为重要家畜,耕战必备,所以历代对马神比较崇拜。不过,郭文学说,南阳县衙马神庙敬的不是马王爷,它敬的是弼马温。没错,就是孙悟空。想想也是,猴哥不是当过天庭御马监的领导吗?弼马温也算是马神。

南阳县衙里有两处衙神庙,一处显然是专供捕厅署祭祀用的。衙神庙多称“萧曹衙神庙”,“萧曹”指汉代的两位大臣萧何和曹参。萧何是刘邦的大臣,辅佐刘邦建立了汉王朝后任相国,又制定律令典章,世称“萧何定律”。因为他的努力,汉初政局日渐平稳,朝廷依法论罪,平定刑狱,治理天下、安定民心。萧何死后,曹参继为相国,事事无所变更,故后世以“萧规曹随”指按前人成规办事。衙门供奉萧曹二神,表明各级官吏以他们俩为榜样按规矩办事、恪尽职守当个利国利民的好官之愿望。

县衙监狱处建有狱神庙,据说罪犯刚押入狱中时或判刑后起解赴刑前,都要祭一下狱神。狱神庙敬的是皋陶(gāoyáo),他是上古传说中的人物,是与尧、舜、大禹齐名的"上古四圣"之一,被史学界和司法界公认为中国司法鼻祖,他断案公正,善辨是非曲直,赏罚严明,且发明了“囚”、“牢”我国最早的监狱,所以就成了监狱的祖师爷。古代监狱都供奉他,并在这里教化犯人改恶从善。

衙神、狱神、马神都好理解,何以县衙上房东侧还有个大仙庙(或称大仙阁)呢?事实上这也是衙门的“标配”,敬的是“守印大仙”。所谓大仙即狐狸仙。据传狐狸能修炼成精且有许多神通,若触犯则受其害,民间尊之为大仙。清代官署供“守印大仙”位,防的是印信被盗,也有求得仕途平安之意。

不管迷信也好,怀着良好愿望也罢,这些庙宇与南阳县衙其他主体建筑一起,都已风化在时间的记忆里。即使不免一声叹息,我也愿意记录下历史的点滴,哪怕,只能成为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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